最头疼的是缺人。光靠从汴梁带来的弟兄不够用,我在城门贴告示:"认字的来当书吏,会打架的来当兵,啥都不会的来修城墙,管饭!"有个叫梁震的秀才来应征,穿得破破烂烂,开口就问:"使君真要割据一方?"我差点把茶喷出来。后来这梁先生成了我左膀右臂,他教我:"荆南四战之地,得学泥鳅——滑不溜手才能活。"
跟楚王马殷较劲那会儿,我半夜常去江边转悠。有次撞见巡夜的兵卒偷懒,蜷在草垛里打呼噜。我抄起铜锣在他耳边猛敲,那小子吓得滚进江里。第二天全军集合,我指着湿漉漉的小兵说:"昨晚这小子要是在楚军眼皮底下睡觉,脑袋早挂旗杆上了!"后来楚军真来犯境,这帮兔崽子守城比谁都卖力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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天成元年朱三爷驾崩,我在江陵设灵堂哭得昏天黑地。其实心里明镜似的,梁朝要完,得给自己找新靠山了。派去洛阳的探子回报,说李存勖要称帝,我连夜把儿子从戎送去太原当质子。夫人跟我闹:"你就舍得把亲骨肉往火坑里推?"我摔了茶碗:"这世道,亲爹都能杀儿子!"
长兴二年跟蜀国抢夔州,我亲自带兵走水路。船过巫峡时突遇暴雨,桅杆上的灯笼全灭了。副将劝我返航,我抓着缆绳吼:"现在调头就是喂王建的鱼!"结果天亮时奇袭得手,抢了蜀军三十船盐铁。回程在船上吐得昏天黑地,梁震笑我:"使君陆上猛虎,到了江上还不如猫崽子。"
最惊险是应顺元年,后唐大军压境。我在城头看着乌泱泱的兵甲,腿肚子直转筋。夜里让厨子烧了全羊宴,单骑出城见唐将刘训。酒过三巡,我抹着油嘴说:"将军要是硬攻,我撑不过半月。但您回头看看——"顺手一指江面上百艘商船:"这些可都是给洛阳送年贡的。"第二天唐军真退兵二十里,梁震拍案叫绝:"主公这空城计唱得比诸葛亮还浑!"
跟吴国打交道更有意思。有回徐知诰派人送十车瓷器,我转手卖给蜀商换了战马。使者气得跳脚:"这是我们国主珍藏!"我搂着他肩膀笑:"你回去说,高某用吴国的碗,盛蜀国的饭,养荆南的兵——多好的交情!"后来徐知诰称帝建南唐,头道国书竟先送到江陵,我举着信跟儿子们嘚瑟:"瞧见没?会耍嘴皮子顶十万兵!"
说到家里事就头疼。大儿子从洛阳回来,整天念叨要"正名分",撺掇我称王。我抄起鞋底追着他打:"你老子当年要饭时怎么不讲究名分?"倒是三闺女有出息,十四岁就敢跟楚军使者对骂。有次马殷派人求亲,小丫头躲在屏风后喊:"嫁过去可以,让楚王先把洞庭湖的鱼税分我们三成!"愣是把使者噎得满脸通红。
这些年最对不住的是老兄弟们。当年跟我守汴州的张铁头,为护粮道被蜀军射成刺猬。我攥着他冰凉的手,想起二十岁那年我们偷喝朱三爷的御酒,醉倒在马厩里。还有梁震,临终前还攥着我的手说:"主公...切莫称帝..."他咽气那晚,我把称王的黄袍扔进火盆,火星子溅到脸上生疼。
我这人到了五十岁上,反倒比年轻时更怕死了。不是怕自己这条命,是怕荆南九郡刚攒下的家底,哪天说没就没了。天成三年腊月,我在江陵城头跺着脚骂娘——城下南唐、后唐、楚军三家使节堵着门讨说法,都怪我上个月劫了蜀国进贡的三十车锦缎。
"诸位!"我扶着箭垛往下喊,"高某对天发誓,那批货真让水匪截了!"楚国的红脸使者蹦得老高:"放屁!水匪能打着你南平旗号?"我转头跟副将嘀咕:"上回让你把旗子收干净,耳朵塞驴毛了?"最后没法子,把抢来的锦缎分成四份,三家使节各塞一车,自己留七车。梁震要是还在,准得拿戒尺抽我手心。
说到称王这事,大儿子从贞整天在我耳边念经。那年清明祭祖,他非往香炉里插黄绸子,我抄起供果砸他:"老子还没死呢!"夜里夫人给我揉着胸口顺气:"孩子们也是为高家基业..."我瞪她:"当年朱三爷怎么没的?梁朝怎么亡的?你当那龙椅是茅坑板,谁都能坐?"