当然,丁林自是不会表现出来,多年得人情世故,早已在红尘中把真实的自己隐藏了起来,只有独自一人的时候,亦是不敢太过放纵本我。
二人说到间,便来到房前,房门关的严严实实。丁林拿出一张符箓,贴于门上道:“大人说此符名为封,房中之物不得轻易进出也。三爷你把这个符拿好,万万不可离体,否则却是好进不好出了。”
冯三收好符箓,便与丁林一同进入房中。
说是房中,倒不如说是马厩,只不过此等宝贝,需得高大上一些的房屋才配得上。
放眼望去,真个神俊:
浑身似黑铁,双目射星辰。
四蹄振振跃山河,却是轻巧无声闻。
“好马儿,好马儿!”
冯三不禁说道,心中暗暗欢喜。走至绝影身前,轻抚麻马鬃,贴耳轻声道:“好马儿,可与我酣畅一番?”
绝影颇为温顺,低头吃了几口草料,行至冯三身前,转头看了看他,又看看门外,仿佛在说:“等什么,老子的蹄子早已饥渴难耐了。”
莫说冯三,便是多年养马的丁林见此也是大呼不可思议,神奇。
冯三自是毫不犹疑,丁林也便拿出一符箓贴于马上,出府自是不提。
冯三临行前说到:“你的事我马上便去说与管家,你自可等信便是,我去也。”
说完,翻身上马,丁林刚要回话,却是已不见其踪影,喃喃道:“果真神骏也。”
返回马厩中,静待音讯。
冯三顺道回至郡守府,与管家说了几句,便跨上绝影,一路追赶出去。
冯砚此时自是不知他心爱的马儿早已不在,独自坐于书房,一手轻轻敲着书桌,喃喃自语,却是不知在谋划着什么。
千般万般为算计,道途阻塞难前行。
误认呼?误己呼?
不得而知。
路途虽遥远,自朝前行。
车厢内,刘心茹已是疲倦,窝在闫重怀中自是好梦。
两个小丫头也不例外,闫不予自个叼着烟,不紧不慢的赶着车,相当的平稳。
寒如霜的一番话,使得闫不予相当的不平静。
脑中不时的回想着,他究竟有什么可放不下的。十八年转瞬即逝,这心中的执念与牵挂为何还是不敢拿出来。
孙华,孙茜,小六子。
一个是女儿,一个是老婆,一个是从小到大的发小,何至于此。
一个未曾抚养的女儿,一个不曾寻见的老婆,一个势不两立的发小。
闫不予是孤独的,但他从未直视这些事情,他知道,内心深处的懦弱越发的蠢蠢欲动了。
来自灵魂的质问次数越来越多,他觉得快要崩溃了。强颜欢笑并非长久之计,虽然他掩饰的很好,却是瞒不过心灵纯粹的寒如霜。
这一次的重生,并没有治愈他内心深处的创伤。
他不敢想象再一次见到孙茜的情景,他不知道怎么去面对这个坚强且独立的女儿。而现在,他却是个好儿子,有两个好徒弟的师傅。
“哈哈哈”
闫不予笑着,又摇着头,猩红的眼眶竭力的阻挡着泪水,胸中郁气难舒。
若是青柳与王仲在此,必定知道,闫不予心魔已至。
闫不予眼中闪现出片刻的清明,轻声道了声:“霜儿....”而后双目浑浊,身上一会热潮,一会阴寒,摇摇欲坠。
随之倒于车架之上。
寒如霜自是于梦中惊醒,她梦见荒山老母携北荒山之众前来捉拿她二人,闫不予为保二人生死不明,只见一只大手朝二人抓来。
睁开双眼之际,已是冷汗夹背,马车早已停驻不前,其余三人呼呼大睡,不省人事。
掀开车帘,只见早已明月挂空,闫不予蜷缩在车板之上。
“师傅,师傅。雪儿,伯父,伯母...”
“呜呜,不要吓唬霜儿,呜呜,你们,你们醒醒啊!”
寒如霜很怕,恐慌至极。
她缓缓伸出颤巍巍的手放置于闫不予鼻尖,陡然间如抽空了全部的气力,瘫坐于闫不予身旁。
她的感觉告诉她,那是一具没有呼吸,冰冷至极的尸体!
痴痴迷迷,呆呆愣愣。
此八字足以形容寒如霜此刻的模样。
此时的雪花,早已没有刚才般柔和了。她不敢去触碰,也无法去温暖闫不予。苍白的小手早已经鲜血淋漓,疼痛此刻仿佛早已被她征服,一次次的接近,一次次的飙射出鲜红。
在一瞬间,她仿佛看见了和雪儿一起在山涧饮泉,与灵鹿奔驰,与仙鹤起舞,与红锦嬉戏...
她的嘴角渐渐扬起,而后重重摔倒与闫不予身旁。
“滴答,滴答。”
车底朵朵鲜红绽开,于雪白之上,不过黑夜森森,一切都陷入于黑暗。
闫不予此刻很心痛,犹如灵魂被撕裂一般。
在他呼唤寒如霜之际,剧痛之后,便灵魂出窍,独立于天地之间。他看见了不醒人世的闫重,刘心茹,冷如雪,以及不断试图唤醒他的寒如霜。
他时而颓废,时而仰天长啸,徒劳也。
“算了吧,算了吧,以前便是如此,如今也算不得什么。”
“想当初如孙华那般,你不是也退缩了!”
“当不得人夫,不配为人父,如今也能不为人师吧!”
“你不配,你不行,你是个废物...”
纯净的灵魂渐渐变得污浊,于十八年的浩然之气摇摇欲坠,即将随风而散也。
“滴答,滴答。”
若说刚才只是点点梅花,那么此刻便是一片红河。
寒如霜虽是修炼的寒霜之气,但她的血,却是那么的滚烫滚烫。
犹如星火燎原,犹如久旱逢甘,亦如干柴烈火。
那快要完全污浊的灵魂,感受到了丝丝的热浪袭来,陡然间被热潮所包裹。
“好热。”
“为何这般热,如焚烧一般。”
“对了,霜儿,霜儿,父亲,母亲,雪儿...”
“不可如此,不能如此。”
“我还没找到孙茜,没寻到孙华。”
“霜儿,雪儿还小,她们太单纯。”
“是了,是了,去他妈的不配。”
“去他妈的废物。此等算计,我闫不予记下了。”
心中升起怒火,犹如枯原星火,浩浩荡荡,倾泻而出。火,净化精练万物之形。灵魂之上,有一心为他的奉献之火,也有滔滔不绝的愤怒之火。
这二火合二为一,把个闫不予的灵魂直烧的晶莹剔透,宛若琉璃般耀眼,即便于黑夜之中,亦是火光艳艳,他,显现而出。
这小小的火人,挥挥手,顷刻间,方圆九丈之内,风雪全无,地面陡然间干枯,丝丝热气于地上升起。
小火人几指连点,点点火光噗噗噗的扎进众人体内,不过三五刻,尽皆陡然醒来。
闫重醒来之时,眼前一幕映入眼帘,多年大山狩猎的警觉告诉他,极度危险,丝丝血腥夹杂在空气之中,将还未回过神来的刘心茹及冷如雪拉至身后,双目掠过寒如霜和闫不予,心中悲痛而又愤怒不已。
望着被火焰包裹的小人,咬牙问道:“你是何人?”
闫不予顾不及回答闫重,他陡然闪至寒如霜身前,抓起寒如霜的双手,止住了伤口,身上的火焰缓缓散去。
“哲儿?”
“师傅!呜呜,姐姐怎么了?”
“怎么有两个你!”
闫不予此刻面无表情,朝着本体一股脑扎了进去。须臾间起身盘坐,睁开双目,清澈而澄明。
“雪儿,刀来。”
冷如雪露出手镯,微微一抖,冯三的刀朝着闫不予飞了过来。
闫不予无暇顾及其他,拿刀,出鞘,朝着掌心一刀划去。
众人来不及制止,却听的一声金石碰撞,些许火花崩裂四溅,手掌完好无损,那刀却是碎裂成块,废也。
冷如雪见此,大声道:“师傅,不要啊!姐姐会被你烫死的!”
闫不予听闻,淡然道:“不妨,无碍。”
此时的闫不予显得极度的平静,若是赵承德在此,绝对会马上远离此人,越是平静,便越是起波澜。
双指成剑,不见其如何,掌心却已裂开个口子,闫不予一手捏开寒如霜苍白的小口,将掌心的血液滴落在其口中。
冷如雪的心中极度的忐忑,她感受的到闫不予血液的炙热。
当血液流入寒如雪口中之时,闫不予便知道了,霜儿算是因祸得福了,一身的寒血几乎透支,有道是不死不生,否极泰来。
微弱的心跳随着血液的流入,咚咚咚的发出声响。
寒如霜仿佛间记得,她用尽了全部的力气去想要唤醒师父,当感觉到自己双手的痛楚时,便一个黑眼般,顿时没了知觉。
四周一片黑暗,仿佛自己在黑河之中,暗无天日的飘荡着。她呐喊着,嘶吼着,用尽仅存的力气想要起来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