办公室里陷入了短暂的死寂。良久,董远方才抬眼看向一直守候在旁的秘书长褚旭东,嘴角扯出一抹苦涩到极致的弧度:
“旭东,你说他们这招,算不算是狸猫换太子?还是我们被人家来了个剥茧抽丝,最后发现茧是空的?”
褚旭东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,脸上是同款的凝重与无奈。
他沉吟片刻,缓缓说道:
“市长,我看这更像是……明修栈道,暗度陈仓。恐怕从他们开始处心积虑侵占国有资产的那一刻起,就已经为自己铺好了无数条退路。我们查封的,也许从一开始就是他们准备好弃掉的‘栈道’。”
“是啊……”
董远方长长地叹了一口气,站起身走到窗前,望着楼下熙攘的车流,目光仿佛要穿透这座城市的表象,直视其肌理之下涌动的暗流。
“我们的国营老厂,最值钱、最容易变现的,就是那些沉淀了几十年的土地。他们成立一个看似无关的皮包地产公司,用各种手段,‘合法’地拿到这些土地的使用权或所有权。而真正进行开发、运营,产生巨额利润的,却是另一个在股权、账目上都切割得干干净净的‘实体’。”
他猛地转身,眼神重新变得锐利起来,之前的颓唐被一种更加坚定的东西所取代:
“一层套一层,左手倒右手。用人民的资源,养肥自己的口袋,还把风险完全隔离。好算计,真是好算计!但这恰恰说明,他们怕了!他们开始不惜断尾求生了!”
他走回办公桌前,手掌重重敲在桌面上:
“这说明我们打到了他们的痛处!既然栈道是假的,那我们就直捣黄龙!袁朗那边,必须加大力度,深挖资金流向,所有关联账户,无论转到哪里,一层一层给我追下去!同时,审计组要重点审查所有涉及土地转让、担保抵押的合同细节,我就不信,他们能做到天衣无缝!”
一钢厂起诉鑫海地产和鑫海投资的消息,早在法院行动之前,飞入了市委书记程康明的耳中。
当他得知董远方他们组兴师动众,最终却只冻结了区区几百万资金,如同重拳打在棉花上,徒劳无功时,他意识到,向董远方发难的时机到了。
很快,一次临时的市委班子民主生活会紧急召开。
会议室内,气氛不同于往常,弥漫着一股山雨欲来的压抑感。
程康明端坐主位,面色沉郁,目光扫过全场,最后牢牢锁定在董远方身上。
他没有绕任何圈子,直接开启了炮火:
“董远方同志!”
声音不高,却带着一把手的威严:
“你们政府这边的做法,还有没有点组织性、纪律性?上次常委会,大多数同志的意见已经很明确,要对鑫海的问题慎重处理,不能搞扩大化,不能引起不必要的震荡!你们是怎么执行的?阳奉阴违,擅自去冻结人家地产公司的账户!现在好了,捅了马蜂窝了!”
他猛地一拍桌子,茶杯盖都被震得跳了一下:
“就因为你们这所谓的‘财产保全’,鑫海地产旗下六个在建楼盘现在已经全面停工!涉及七八千套商品房!董远方同志,你来告诉我,这几千户老百姓的房子如果烂尾了,这个天大的窟窿怎么补?这个责任谁来负?是你,还是我们整个唐海市委市政府来接这个盘?!”
程康明这番措辞严厉、直指核心的质问,如同一石激起千层浪。
原本还有些观望的常委们,见书记态度如此鲜明,也纷纷跟进,对董远方提出了尖锐的批评。
指责他“操之过急”、“不顾大局”、“可能引发系统性风险”的声音此起彼伏,一时间,董远方仿佛成了会议室里的众矢之的。
董远方阴沉着脸,微微低着头,手中的笔无意识地在笔记本上划动着,承受着来自四面八方的唇枪舌剑。
他没有立即反驳,仿佛在积蓄力量,又像是在冷静地判断着每个人的立场和意图。
办公室里陷入了短暂的死寂。良久,董远方才抬眼看向一直守候在旁的秘书长褚旭东,嘴角扯出一抹苦涩到极致的弧度: