回到雨凌城时,时间已来到峰启二年八月。经过十五日的赶路,终于看到城门。
我轻手掀开兽皮帘,夏日的热风裹挟着熟悉的气息扑面而来。
蝶仍趴在我怀中,小嘴微张,口水顺着嘴角滑落,在我的衣襟晕开深色痕迹。她睫毛轻颤,不知在梦中追逐着怎样的乐趣。
城墙巍峨耸立,土基上斑驳的痕迹诉说着岁月与战火。
护城河波光粼粼,孩童们背着比自己还高的草垛,摇摇晃晃地往城中走去,稚嫩的吆喝声此起彼伏。
蚕豆地里,女人们弯着腰,在收割后的田垄间仔细翻找遗漏的豆荚,背篓里时不时传出豆粒碰撞的声响。
远处大河上,捕鱼的族人划着木筏,渔网撒开时惊起大片水花,欢快的笑闹声顺着风飘来,与捣衣声、牲畜的低鸣交织成独属于雨凌城的生活乐章。
当城头的士兵瞥见地平线上扬起的尘烟,望见那熟悉的雨族旗帜在阳光下若隐若现,立刻扯开嗓子大喊:
“族长回来啦!”
“族长回来啦!”粗粝的呼喊声撞在土基城墙上,又向着四面八方扩散开去。
刹那间,整个雨凌城都沸腾起来。
正在河边捣衣的女人将木杵“哐当”一丢,湿哒哒的麻衣滑落进水里也顾不上捞。
蹲在屋顶修补兽皮的汉子直接顺着草绳滑下,连鞋都跑掉了一只;孩童们扔下手中的泥巴团,边跑边喊,惊起满院的芦花鸡扑棱乱飞。
此刻在东城的学堂里,颖正耐心地教族中高层书写汉字,白纸上,歪歪扭扭的字迹才写了一半。
听到那声呼喊,她尖尖的耳朵陡然竖起,蓝色眼眸瞬间亮起光芒,手中的笔“啪嗒”掉在地上。
“峰哥哥回来了!峰哥哥回来了!”她提起兽皮裙摆,牛皮鞋重重砸在地面上,像只灵巧的小鹿般冲出门去。
金色长发在身后飞扬,发间的贝壳串随着奔跑叮咚作响,她从东城穿过街巷,绕过欢呼的人群,朝着南城城门拼命奔去。
整个雨凌城的族人,都如同被同一根线牵引着,从各个角落涌向城门。
而在城墙外,车厢里,我低头轻拍蝶肉乎乎的小脸,温声道:“起来了,到家了。”
她嘟囔着往我怀里钻,毫无反应。
我无奈地又拍了拍,故意提高声音:“咱们的巫王大人,快醒醒!到家了!”
蝶这才迷迷糊糊地抬手抹了把口水,茫然抬头:“啊?到家了吗?”
草见状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,戳了戳她的脑袋:“小蝶,你说你不是睡,就是吃,就是玩。这一路大好的风景都不看,整日就知道疯玩,玩累了倒头就睡!”
金色的大一大二不知何时凑到车厢边,毛茸茸的尾巴扫过蝶的脚踝。
蝶被痒得“咯咯”直笑,从车厢中探出身子,望着熟悉的城池,眼中满是雀跃:“真的到家啦!俺要去找大圆脸,让她带俺去看新酿的果酒!”
说着便要跳下马车,却被草一把拉住后衣领,像拎小猫似的拎了回来。
而城门处骤然炸开欢呼,人群如潮水般涌出,却在靠近护城河时自觉放缓脚步——经历过上次桥塌的教训,城防军在寒的带领下手持青铜剑,在阳光下划出警戒线,将汹涌的人潮化作两股有序的细流。
木桥在众人脚下发出沉稳的吱呀声,再不复从前不堪重负的呻吟。
颖却似一道金色闪电,灵巧地穿过人群缝隙,鹿皮靴在桥板上敲出急促鼓点。
她发间贝壳被风掀得叮当乱响,蓝眼睛里跳跃着狂喜的光,裙摆扬起的弧度扫过守桥士兵的藤甲。
与此同时,天空中突然投下大片阴影——体长十米的巨鹰小翼与小羽舒展着覆盖银灰羽片的翅膀,如两片移动的云翳掠过护城河。
它们颈间的青铜铃随振翅发出清越长鸣,尾羽末端的红色翎羽在阳光下像两簇跳动的火焰,翅膀带起的风卷得护城河面泛起层层涟漪,倒映的城郭碎成金箔般的光斑。
颖的金色发丝被气浪掀得向后飞扬,她仰头对着天空张开双臂,小翼立刻发出欢快的“啾啾”声,斜斜掠过她头顶时,用喙轻轻碰了碰她发间的贝壳串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