三天后,施工队还是动手了。挖掘机挖开界桩周围的泥土,刚碰到桩底,突然传来“咔嚓”一声脆响,桩子裂成两半。围观的人群里发出惊呼,陈砚秋看见裂缝里渗出黑色的汁液,像血一样,还带着股铁锈味。老杨突然跪倒在地,对着界桩磕头:“造孽啊,这是龙血,要出人命了!”
当天下午,就出了车祸。一辆渣土车在路口突然失控,撞向路边的商铺,司机当场昏迷。医护人员抬他时,他突然睁开眼,嘶吼着:“有龙!黑色的龙缠我车轮!”陈砚秋挤过去看,发现司机的手腕上有圈乌青的勒痕,和梦里巨龙的爪印一模一样。更诡异的是,事故现场的监控录像里,能清晰看见团黑影缠在车轮上,车速越快,黑影越浓。
老杨把陈砚秋拉到一边,掏出个铁盒子,里面装着泛黄的报纸。1978年的社会新闻版上,印着当年挖桩工人猝死的报道,配的现场照片里,工人身边也有根断裂的界桩,裂缝里渗着黑色汁液。“这司机是当年那个工人的儿子,”老杨声音发颤,“龙脉被钉了千年,怨气重得很,每次动桩子,都要找替身。”
陈砚秋这才注意到,老杨的左腿是瘸的。“1998年我在这儿测绘,也想动界桩,”老杨掀起裤腿,露出狰狞的伤疤,“当晚就被摩托车撞了,昏迷前看见条黑龙从我腿上碾过去。是老护桩鬼拉了我一把,不然早就没命了。”他指着界桩的断口,那里有个模糊的手印,像是有人曾死死按住桩子。
司机醒来后,说自己开车时突然看见个穿灰布衫的老汉过马路,他猛打方向盘,却发现眼前根本没人,只有条黑龙从界桩方向扑过来。“他说我爹当年挖桩子伤了龙脉,现在要我偿命。”司机眼神涣散,手里攥着块从车轮上掉下来的鳞片,黑色的,摸上去冰凉。
陈砚秋突然想起风水先生的话,赶紧翻找测绘资料。他发现这处丁字口周边,近百年来发生过三十多起离奇车祸,每次都和界桩有关——要么是有人想挪动界桩,要么是界桩出现裂痕。更让他心惊的是,这些事故的受害者,都或多或少和当年参与立桩的工匠后代有关。
当晚,陈砚秋留在路口值班。测绘仪突然响了,屏幕上显示出奇怪的坐标,连成了条龙形。他走出帐篷,看见界桩的断口处亮起红光,周围的温度骤降。穿灰布衫的老汉又出现了,这次脸清晰了些,眼角有颗黑痣:“你是当年监工的后代吧?”陈砚秋愣住了,他爷爷确实曾是太原城的工程监工,小时候听家里人说过,爷爷临终前总喊“龙来了”。
“当年赵光义立桩钉龙脉,杀了不少反抗的工匠,”老汉叹了口气,身影渐渐透明,“我就是其中一个,守了这桩子千年,就是怕龙脉翻身,伤及无辜。现在桩子断了,龙要醒了,每个和当年相关的人,都逃不掉。”他指向路口,陈砚秋看见地面裂开条缝,黑色的雾气从里面冒出来,渐渐聚成龙形。
老杨和王先生赶来了。王先生拿着桃木剑,在路口撒了圈糯米,又点燃三炷香插在断桩旁:“龙脉被钉太久,已经分不清善恶了,只能用老桩木镇它。”老杨抱来块残桩,正是当年没挖完的部分,上面还留着“丁字钉”的刻痕。他们把残桩放回裂缝,黑色雾气突然发出嘶吼,像是很痛苦,慢慢缩回了地下。
第二天,测绘队停止了拓宽工程,重新把界桩立了起来,还在周围修了护栏。陈砚秋在界桩旁立了块警示牌,上面写着“古桩保护,禁止触碰”。老杨每天都会来烧纸,黄纸灰飘在护栏上,像层薄薄的纱。
半个月后,那个渣土车司机出院了。他特意来路口给界桩鞠躬,说自己夜里梦见穿灰布衫的老汉告诉他,龙脉原谅他了,只要以后不再动桩子,就不会再找他。陈砚秋看着他手腕上渐渐消退的勒痕,心里松了口气。
但怪事并没有完全消失。偶尔有深夜路过的司机说,能看见丁字口有黑影盘旋,像条龙在守护路口。还有人说,听见界桩里有低低的嘶吼声,尤其是在阴雨天,声音更清晰。陈砚秋每次去测绘,都会给界桩上炷香,他发现断口处的黑色汁液慢慢干了,长出了些细小的青草,在风里轻轻摇晃。
老杨后来告诉陈砚秋,其实龙脉本无善恶,只是被钉得太久,积攒了太多怨气。那些车祸和意外,不过是它在提醒人们,不要轻易破坏古老的平衡。“元好问那句诗说得对,‘钉破并州渠亦亡’,”老杨望着界桩,“人要敬畏自然,敬畏历史,不然早晚要遭报应。”
陈砚秋把这句话写进了测绘报告里,建议保留丁字口的原有格局,绕开界桩修路。报告批下来那天,他特意买了红绸挂在界桩上。风一吹,红绸飘起来,像条红色的龙,和远处的龙城地标遥相呼应。
现在,并州路的丁字口还保留着原来的样子。界桩上的“丁字钉”三字被重新描了漆,鲜红醒目。路过的司机都会放慢车速,有的还会扔个硬币在护栏下,像是在给龙脉赔罪。陈砚秋偶尔还会去那里,老杨还在路边烧纸,黄纸灰飘在红绸上,落在“并州路”的路牌上,像是历史与现实的对话。
有次深夜,陈砚秋加班测绘,看见穿灰布衫的老汉站在界桩旁,对着他笑。他刚要打招呼,老汉就消失了,只留下一阵风,卷着黄纸灰,在空中画了个完美的“丁”字。他知道,老护桩鬼还在,龙脉也还在,只要没人再擅动界桩,这处丁字口就会一直平静下去,守护着这座龙城的秘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