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400章 草原上的母狼(上)

两个小时后,战利品分配完毕,队伍爆发出低沉的欢呼,火光映照着战士们疲惫却略带生气的面孔。契特里紧握长矛,嘴角扬起一抹笑意;巴特拉兹抚摸着新得的镶银匕首,眼中闪过一丝得意;图尔古特与帕拉汗对视,默默点头,似在为部下的勇猛感到欣慰。唯有列凡低头不语,目光沉重,似在担忧这场胜利的代价。

然而,卢切扎尔心中毫无轻松。她坐在帐篷中,抱着哭闹的伊凡轻声哄睡,耳边尽是俘虏的低泣与牲畜的躁动。火光透过帐篷的缝隙,映在她冷峻的面容上,勾勒出深深的疲惫。斯拉夫人的惨状让她忆起当年的逃亡——那时的她,也是这样拖着残部,在战火与追兵中挣扎求生。她闭上眼,试图甩掉这些念头。草原无情,犹豫便是死路。她必须让自己硬如磐石,才能带领这支残军继续前行。

次日清晨,队伍继续前行,新得的牲畜与二百五十至三百六十名俘虏拖慢了步伐。被缚的斯拉夫妇孺跟在辎重后,眼神麻木,步伐沉重。偶尔有人低声抱怨,引来乌鸦营战士的呵斥。图尔古特挥鞭催促慢行者,鞭子在空中划出清脆的声响,惹来几声低泣。巴特拉兹骑马巡行,抚摸新得的镶银匕首,哼着阿兰战歌,脸上挂着满足的笑意。契特里却皱着眉,策马靠近列凡,低语道:“老大杀伐决断,屠戮甚多,恐招隐患。”列凡摇头,目光沉重:“她肩负众人命运,怎敢心软?你我只需护她周全。”

草原的生活绝非诗意浪漫,而是无休止的杀伐与突如其来的天灾。风暴能在一夜间掀翻帐篷,冻雨可毁掉牧群,狼群与敌骑随时可能从草浪中冒出。卢切扎尔每晚哄伊凡入睡,耳边却满是斥候的急报与刀剑的铮鸣。在这片险地,想不被戾气侵染、保持清醒,实属不易。她咬紧牙关,逼自己将目光投向远方,眼中藏着对未来的希冀。

卢切扎尔带着队伍沿着瓦格河继续前行两日,她推测,这片地区去水草丰盛,附近应该还有一些可以为她所用的部落。忽然,斥候急奔而回,脸色苍白如纸:“老大,前方发现大批骑兵,旗帜绘狼头,疑是库曼人部落联盟!规模庞大,战士如蚁!”卢切扎尔心头一紧,猛拉缰绳,黑马嘶鸣一声,停下脚步。库曼人乃草原霸主,凶狠狡诈,此番还是部落联盟,实力更不可小觑。她脑海闪过伊凡熟睡的小脸与昨晚俘虏的哭声,眉头紧锁。她深吸一口气,低声道:“不要慌张,先探虚实。派十名精锐斥候,悄然靠近,查其兵力、装备与动向,两小时内回报。”

斥候领命,迅即隐入草丛,如影般消失。卢切扎尔命队伍止步,藏于低洼地,熄灭所有火光,寂静无声。她立于高处,凝视远方草浪,思绪飞转。不到一小时,斥候返回,领头者喘息禀报:“老大,前面那些人那应该是库曼人的部落联盟,战士约八千,七八成是骑兵,皆配弓箭与弯刀,马匹健壮,纪律严明。总人口恐超四万,营地绵延数里,帐篷密如蜂巢。领头者瘦高,披黑披风,气势慑人。他们驻营五里外,哨兵密布,预计明日朝我方而来。”

卢切扎尔听罢,脸色更凝重。她召集契特里、列凡、巴特拉兹等头目,语气冷峻:“我军一千九百人,疲惫不堪,粮草不足。库曼人有八千战士,多为骑兵,后有四万余后勤,真要交战,我们毫无胜算。”巴特拉兹不服,紧握弯刀道:“怕什么!拼死一战,杀他个天翻地覆!”列凡瞪他一眼,低声道:“硬拼是自取灭亡。八千骑兵来去如风,我们拖着妇孺牲畜,逃无可逃。”契特里皱眉问:“老大,那我们现在该如何是好?逃也无路。”卢切扎尔眯眼望远,缓缓道:“不逃,但也不战,谈判。草原上,狼与狼可共谋。我带人前往交涉,你们严守队伍,随时准备撤离。”

黄昏时分,草原披上深铜色的暮光,寒风裹挟着野火的余烬,刺鼻而凛冽。卢切扎尔率契特里、列凡与十名精锐骑兵缓缓逼近库曼人的营地,命人高举白布,示意无意挑衅。

远处尘土飞扬,库曼骑兵如潮水般涌出。领头者正是博尼亚克可汗——瘦削的身形,刀刻般的面容,双眸似雪原孤狼,映着冷冽寒光。他骑灰白战马,披黑披风,身后数千骑兵簇拥而行,弓矢悬挂,杀意无声。

博尼亚克勒马而止,眯眼打量卢切扎尔,唇角泛起一抹嘲弄的笑:“你的传令兵说你是保加利亚公主?保加利亚帝国亡国七十余年,哪来的公主?领着一帮残兵,翻山越岭闯进草原,是来求饶,还是来找死?还有……近来有人报告,草原上多了支见人便抢的队伍,想必就是你们吧。”

卢切扎尔策马上前,直视他如狼的双眼,语气冷静坚定:“我名卢切扎尔·米哈伊洛夫娜·咄陆,保加尔皇族的余脉,但不是什么金枝玉叶的公主,只是为族人生存而战的领头人。我自安托利亚率一千九百人而来,刀刃破敌,志在立足,并非树敌,愿寻盟友。”

博尼亚克轻笑,笑声在风中游走,带着几分轻蔑与试探:“盟友?草原上只有狼与羊。你凭什么自称是狼?保加尔人不是早在巴尔干种田去了?如今你还带着个孩子,是想当草原上的女王?不如归顺我,成为我的众多夫人之一,我给你养大你的儿子,让你部众归于我麾下,我还可赐你们牛羊和牧地。”

“我们为何重返草原,与可汗无关。”契特里面色骤变,手握长矛,杀意闪动,却被卢切扎尔抬手制止。